中原有旧族,迁徙名客人。
过江入八闽,辗转来海滨。
曾在国外留学的我,在中国超市和中餐厅碰见讲广东话甚至客家话的中国人是常态。然而,对于“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这个问题,他们的回复往往都是福建、梅州,可这都不是我期待中的答案。有一个刻在我心底的地方,承载着我所有童年美好的回忆和身为客家人的身份寄托,河源,是它的名字。
余秋雨曾说:“客家文化强化了中华文化的四个特点”。在我看来,这四个特点凝聚在了客家民系的六次发展变迁和客家风土文化之中,汇聚在了我的老家河源,展现了客家人,体现了中国魂。
家乡河源
“亲情意识”
秦时的第一次客家大迁徙,是民族融合的果实。100多万人相继被始皇派遣南征百越,戍王岭,与越杂处。秦兵无不是拖家带口,和家里的男女老少一起南下。这虽说可能是政治策略的有意安排,却也是中国人骨子里割舍不掉的血缘情分。而后秦亡,南下的秦兵及其家属便成了第一批“客居他乡的人”。
围屋,是客家文化的代表,更是亲情意识的体现。“德星第”先后居住过陈氏上下4代人;“谦吉楼”的所有居民都是同姓谢;“敦厚围”所住的老婆婆们,则都在传承着同一种文化。在同一个围屋中,既有孩童的嬉笑玩闹,也有老人的怀旧说教,更能实现真正的四世同堂。
虽说如今因世代繁衍和社会发展,人们逐渐从老屋中搬出,可这一片片青砖黛瓦,一层层交错叠起的屋檐,和一面面紧凑排列着的泥墙,又何尝不是当年柴米油盐熏染中的客家烟火,和一段段被岁月浸没的老故事。
烟雨入岭南,山水如墨染
“忧患意识”
后来的几次大幅度人口迁徙,连年战乱是不可避免的主要原因。东晋南北朝时期的五胡乱华,迫使晋室贵族衣冠南渡,到岭南落地生根;唐末安史之乱和接连着的五代十国、北宋战争都使得中原大地动荡不已,迫使中原汉人南渡;后又遭靖康之乱、元军南下,再次迫使闽粤赣先民南迁至粤东一代,在此被正式收编为客籍,有了统一的名称—“客家人”。
说到忧患意识,便又不得不提到客家围屋的建筑设计。时至今日,所有围屋墙上大大小小的枪眼还清晰可鉴,四角用于观望的碉楼更是每一屋必有的特征。而在河源郊区坐落着建制于秦的、中国最大的四角楼古建筑群—林寨古村。
1964和2006年,林寨先后两次被大水所淹,水位最高时几乎淹没了整个房梁。在先前的经验的催使下,现如今,村口亭子的顶棚下还设有一个架空层,放置着落了一层薄灰的木制船筏,方便在水位涨势汹涌之时再度划出帮助村民脱难。这置于顶棚的木船堪称是仅此一家的别出心裁,不过就单凭这一个小小的设计便能读出客家人的智慧,和生于忧患之中的人生态度。
“文教意识”
在河源城郊坐落着砖墙瓦顶有待修缮,但人文民风依然淳朴的墩头村。可就是在这古朴的村落之中,有着“第一儒林”和“梅园书屋”的牌匾;有着可追溯至明清时期的墨宝;最重要的,是拥有岭南客家的非遗传统织染工艺,墩头蓝。它被赞为“取之于蓝的布艺,胜之于蓝的风雅”,但现如今只有10余位村中老人掌握其技艺,面临着即将失传和无人问津的境遇。
织染墩头蓝的老人们
即便面临如此窘境,还是有那么一位深谙客家文教意识的艺术家,仍守着这一匹匹蓝衣麻布,一缸缸蓝色染料,致力于墩头蓝的挖掘和保护—他是曾春雷,是清末书画名家曾镜如先生的后人,亦是墩头蓝的传承人,更是即便孤身一人也执着于弘扬墩头文化的客家人。
他应是“十年无梦得还家,独立青峰野水涯。天地寂寥山雨歇,几生修得到梅花。” 他守着这四面皆景的一砖一瓦,和留存着的“学术兼经济”等等积累了数代的思想与智慧,希望有朝一日能春风化雨,让墩头村真正实现他画作中所梦想的景色,落日映桃花。
“天下意识”
客家人的大迁徙仍在继续…明末清初,客家人口飞速上升,又因山多地少导致资源匮乏,部分人口无奈西进至蜀、湘、桂等地。而元明清朝代更迭之时更使得举国上下狼烟烽火连天,蜀地人口骤降,清政府便鼓励“湖广填四川”,人们移居迁徙成为四川的客家人。再后来,咸丰同治年间的“广东西路械斗事件”和太平天国的宣告失败都迫使客家人再度南迁,甚至有一大部分人口下南洋流寓海外。
眼下,不仅仅是有一批客家人移居大洋彼岸,与此同时越洋传播开来的,亦是对外国文化也影响深远的客家精神。在方圆不足两平方公里的河源林寨古村,坐拥24座凝聚了浓郁客家特色的四角楼。万里长空之下,斑驳的白墙和青砖黛瓦盛着靛蓝色的天,映着锦缎似的波光,像是墨染过后、丹青未干的岭南画卷。这望眼欲穿,如诗如画般的光景毫不意外地入选了美国邮票,并被归为“世界因你而美丽”中“魅力中国”的代表;更是被日本著名漫画家宫崎骏绘入脍炙人口的动漫作品《天空之城》和《千与千寻》之中。
林寨风俗守护者陈仰天先生介绍道:“咱们的一个四角楼,是四种文化的结合体。”这么说一点都不夸张:四角楼本就是客家文化的载体,同时还结合有广府文化的代表骑楼、象征着潮州文化的木雕、以及浓缩了西方文化的采光特色。
结语
客家民系的六次大规模迁徙,使得全球的客家人口达到八千多万,遍布了全球80多个国家和地区。“有太阳的地方就有华人,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客家人,有客家人的地方就有客家精神。” 对于这句话,我感触至深。作为客家人,能时常在异乡听到家乡话,遇到客家人,我是发自内心的幸福,也感受到了身份归属的温暖,更是真正实现了“独在异乡为异客,亦把他乡作故乡。”
人间烟火气,年味正浓时
这天下意识、亲情意识、文教意识、忧患意识无不是象征着客家人的铁骨如梅,虚怀若谷;也是在曾春雷和陈仰天先生等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的那份对故土的坚守和对热爱的坚持;同时这也更是对客家精神,中国大爱—“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最好的诠释。
虽说“客家人的历史,是一部迁徙史,一部漂泊史”,但是我想说:泱泱中华,有我客家;客家精神,必将流芳百世。